在情在势,刚刚坐下来的关卓凡,不能不站了起来,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。</p>
慈禧的手,柔软滑腻,可是,冰凉冰凉的,而且,微微的颤抖着。</p>
刚刚生产不久,较之怀孕之前,慈禧其实丰腴了一整圈儿,然而,握着她的手,关卓凡的感觉,却刚好相反,掌握中的女人,娇小单薄,似乎自己一松手,就会——</p>
唉,我也说不清楚,就会什么?</p>
“卓凡,”慈禧抬起头来,红肿的眼睛中,泪光莹然,“你……一定要替我洗刷啊!”</p>
关卓凡的心,颤动着。</p>
他从来没有见过慈禧的这个样子:风雨过后的面庞上,除了哀哀的求恳,还有掩饰不住的恐惧、惶惑以及……希冀。</p>
她唯一的希冀。</p>
正是这“唯一的希冀”,置她于如斯恐惧、惶惑之境地。</p>
太讽刺了。</p>
那种对自己的深刻的厌恶,又一次从关卓凡的心底冒出来了。</p>
他吸了口气,“臣……尽力而为。”</p>
“尽力而为”四个字,不能让慈禧真正放下心来。</p>
“卓凡,不是‘尽力而为’,是……‘一定’、‘一定’啊!”</p>
关卓凡感觉到,慈禧的手,正在不由自主的使着劲儿。</p>
“不然的话,不然的话,”慈禧的话,带出了哭音,“我这辈子,就没有法子,从这个官港行宫……走出去了!……”</p>
我这辈子,就没有法子,从这个官港行宫走出去了……</p>
这——</p>
这不就是我这个始作俑者最初设定的目的吗?</p>
真的是太讽刺了!</p>
“是,”关卓凡极艰涩的说道,“臣……一定。”</p>
说这句话的时候,他的心情,异常沉重。</p>
他自己也不晓得:我是真答允了慈禧呢?还是又对她撒了一个新谎?</p>
再者说了,这种事情,如何“洗刷”?</p>
水已经泼出去了——还是脏水!如何才能够收的回来?</p>
覆水难收。</p>
“卓凡,”慈禧试探着说道,“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,你看着……可不可行?”</p>
之前,即便在两人最浓情蜜意之时,慈禧同关卓凡说话,也没有用过这种口气。</p>
“请太后训谕。”</p>
“那个禄儿,怎么说,身子都是破了的,你看,能不能……”</p>
我就知道,你会打禄儿的主意。</p>
一个小宫女的死活,在慈禧眼里,自然如同蝼蚁之生灭,可是,关卓凡却不愿自己的手,染上真正的无辜者的鲜血。</p>
禄儿是真正的无辜者,而慈禧,虽然也是“无辜”的,但就如关卓凡自辨的那样,她是上位者,在权力的游戏中,没有谁是真正的无辜者。</p>
“我晓得太后的意思,”关卓凡平静的说道,“不过,晓得禄儿‘验身’结果的人,不在少数,除了太医,还有内务府的人——经了内务府手的事儿,哪有一件是保得了密的?”</p>
顿了一顿,“最关键的是,禄儿无辜,母后皇太后也是晓得的。”</p>
慈禧默然。</p>
“骤然变更前议,臣恐怕……会引起更多、更大的猜疑。”</p>
“那……”</p>
“这个事情,不能草草而行,太后且宽厪虑,容臣细细斟酌,谋定后动。”</p>
说到这儿,关卓凡轻轻吁了口气,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:“臣之性命呼吸,皆太后之有也,既领慈命,必定全力以赴,请太后……放心。”</p>
臣之性命呼吸,皆太后之有也——哎哟,这个话,太动听了!</p>
“好,好,”慈禧的眼中,放出热烈的光芒来,“我放心,我放心!”</p>
唉,也不晓得,您是不是真的“放心”?</p>
反正,我自个儿,是不大放心的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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